妳生前我對不起妳,妳死後我依然抱著歉疚。剛離開高雄的那幾年,
每當梧桐葉落之際,我總是回去看看妳,除除雜草。後來幾載浮沈於得意
、失意之間,便忘了這個梧桐之約。大約是十五年前吧,當我回去時,方
才發現妳的墓碑幾乎已全傾頹,蔓草早已掩蓋了高起的香塚,一旁的小桂
花早也已死了,我呆了,呆坐在荒蕪野草上。後來我才知道,在你死後沒
幾年,你家人便全都遷居西班牙了。當時,在茫然中,我只隱約知道自己
是衝衝撞撞下山的,買了一把鐮刀,一個鏟子,和一些花苗。然後一面流
著淚,一面除著高過人身的草,後來實在是力竭了,乾脆便點了一把火燒
了,熊熊火燄似乎組成了妳哀怨的喟嘆,火燒的滋滋聲彷彿告訴我:終於
有人想起妳了,卻是一個未曾見過的牧童‧‧‧‧草盡了,執著鏟子,撫
平妳那被踐踏已久的香塚,如何不令人心有悽悽呢?在世為一人人皆求之
美女,一旦離世卻落得如此悲涼!
予你之信老提愁事,提一提喜事吧!我一直沒有結婚(有了你一生便
不再有缺憾!)在我事業成功之後,常感到長夜漫漫,孓然一生寂寞誰與
共!在偶然一次捐款中,我在孤兒院找到一個極像妳的小女孩,我毫不考
慮領養了她,那時她方才六歲!當她十六歲時(亦即去年),我帶她回高
雄妳的墓前。那時妳的墓已被我大肆整修了、地加大了,四周圍上柵欄,
鋪上韓國草,並遍植花朵─算是我對妳一點小小補償。墓碑我擅自改了:
愛妻蓉之墓。我帶她到妳那裡,並要她奉上三支香,並叫一聲:母親。她
一直都很乖巧溫順的,尤其至今,她出落得和妳當年一樣,清麗難喻。妳
在地下若有知,獲悉得此佳女,必當滿足。妳可知道我幫她取的名字?-
-宛蓉,好聽嗎?
或許妳覺得我很癡情吧!但我知道,你也知道,『愛』是天下最難懂
的事。對於我,能夠三十年不忘懷妳,絕非是妳的容貌,而是彼此心靈的
偶然契合。『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,偶而投影在你的波心‧‧‧‧你記得
也好,最好你忘掉,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芒。』悲天!不知幸抑或不幸,
我卻永遠忘不了我倆短暫交會時所發出的光芒。
在 天 理 之 無 常 , 許 多 事 不 能 問 代 價 ;
在 歲 月 之 無 常 , 許 多 愛 缺 乏 酌 理 智 。
悲 之 而 化 育 之 , 如 淡 淡 花 綻 。
淡 之 而 笑 置 之 , 苦 亦 為 苦 也 ;
莫 顧 人 生 十 五 或 五 十 , 總 歸 戲 ,
戲 臺 上 ,
隔 著 天 窗 , 淡 淡 月 光 入 。
那 兒 ,情 傷 處 ,
曾 擁 抱 , 曾 落 淚 , 多 少 茫 夜 過 ,
總 歸 空 。
這 幕 戲 末 另 幕 升 , 幕 幕 悲 劇 幕 幕 升 ,
直 至 人 生 無 根 。
那 管 曾 有 彩 霞 薄 暮 ,
一 樣 化 為 塵 土 ,
隨 風 飄 , 隨 風 飄 ,
如 刺 鳥 般 ,
歌 盡 身 亡 音 不 留 ‧‧‧‧‧‧‧‧‧‧‧
- Oct 14 Tue 2008 22:55
蓉與牧童(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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