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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學良在臺灣的幽居歲月


 












1947年,張學良和趙一荻在臺灣井上溫泉住所。







36歲的趙一荻在幽居中。


 


1947年,張學良和趙一荻在臺灣井上溫泉住所。
  與大伯最初的見面,雖已隔了整整半個多世紀,但那一次特殊會面,卻給張閭蘅留下畢生難忘的印象。 
 
  “1954年。那時我正在上小學五年級。有一天,接我上下學的三輪車夫送我一張紙條,說母親讓我放學後直接到臺北中心診所找她。到了診所,看見一家人都在樓上的病房裏。神情有些緊張。母親告訴我,因為大媽生病要住院開刀,大伯、大媽從山裏到臺北,我才知道原來一家人都在這裏等著看大伯、大媽。” 


  張閭蘅是張學良五弟張學森的女兒,她回憶中的大伯、大媽,便是那時仍處於幽禁狀態的張學良、趙一荻。“一會兒,聽到走廊那頭有動靜,家人都緊緊地貼在門縫上往外看,我也好不容易才看清大媽的模樣,但只看見了大伯的背影。那一天父親不在,是母親帶著兩個奶奶(注:指壽夫人和馬夫人)一起去的,她們都非常難過,大伯肯定不知道我們偷偷看他。我不明白,為什麼一家人近在咫尺,卻無法相見?” 


  從很小時候起,張閭蘅就模糊感覺到,自己的家族好像多少有些特殊。那時一家人住在天津法租界一幢3層小樓裏。樓上房間裏有個香案,上面供著一張張作霖的照片。“從家裏大人那裏知道,我們本是東北人,原來在瀋陽有一個很大的家,"九一八"之後流落到天津,我還有位大伯叫張學良,是個了不起的人物,一直被國民黨關押在某個地方。” 


  張閭蘅的祖母壽懿是張作霖的五夫人,是黑龍江將軍壽山的女兒。“我的奶奶雖然沒受過現代教育,但很有見識。記得很小時候,她就帶我去股票市場,那個年代的女性,這是很少見的。”張作霖去世後不久,張學良到北平赴任。瀋陽的張家就由年僅二十幾歲的壽夫人掌管。1931年9月,壽夫人覺察到瀋陽的局勢有些不正常,就在“九一八”前兩三天,她專門趕到北平找張學良,商量怎麼安排這個大家。 


  關於張學良在“九一八”當晚的行蹤,有各種各樣傳言。其實“九一八”當天晚上,張學良在前門的“中和戲院”看一場為遼西大水舉行的賑災義演。在座的客人中有英國公使,還有張學良的部下何世禮與他的父親何東。後來因為馬君武那句詩“趙四風流朱五狂”,張學良背了很多年黑鍋。“1991年大伯在美國過90歲生日,我特地跑到夏威夷為他祝壽。生日會上,何世禮將軍特別提到此事,他說可以作證,那天大伯是和他一起看戲的。”張閭蘅回憶。 


  “九一八”時,張閭蘅的父親張學森只有11歲,而張家的兩個主心骨——張學良與壽夫人都不在瀋陽,家裏亂作一團。張家的幾個孩子被家裏的傭人化了裝、喬裝打扮後,連夜坐火車逃到天津,幾天後,傭人領著幾個孩子才輾轉到北平找到壽夫人。 


  “奶奶經常說:等到戲看完了,才知道家已經沒有了。”日軍在1931年9月19日上午佔領了張府,張家所有財產都被日本人掠去,一夜間什麼都沒有了——“奶奶帶著4個年幼的孩子,真的很孤苦彷徨。她出來時,沒帶什麼家產,只有靠在勸業銀行還有的一些存款勉強渡過難關。” 


  ●山中10年 


  1948年,母親帶著張閭蘅姐妹先去了臺灣,壽夫人則搭乘天津解放之前的最後一個航班離開,輾轉一年以後才到臺灣。 


  “初到臺灣,我們的日子過得很苦,全家借了一個日本式房子,破破爛爛,又臭又舊,房頂還被白蟻蛀過,稀稀拉拉往下掉渣。奶奶起初不肯買房,也不肯將她隨身帶到臺灣的幾個箱子打開,她總是說:"再過半年我們就可以回去了"。”那時張家一大家子人全住在地板上,半年後壽夫人徹底死了心,才開始找自己的住房。 


  到臺灣後,家人便聽說張學良已被送到臺灣關押,可是關在哪里,什麼消息都沒有。張閭蘅回憶,她上學時的課本也提到張學良,說他是“叛賊”。但學校老師也知道她的身份,所以凡是講到這段歷史時候就很含混地帶過去。但對那時候的張閭蘅來說,“張學良”只是一個很遙遠而朦朧的大伯。 


  根據張學良日記記載,1946年11月,在不知情的情況下,他和趙一荻被秘密從重慶轉移到了臺灣,自此進入了更秘密的幽禁。他們被國民黨軍統局幽禁的第一站是新竹縣井上溫泉,住的是日本人設計建造的木板房,舊式木板房裏只有簡單傢具,冬天潮濕陰冷。夏天稍遇大雨便四處漏水。周圍都是臺灣山地原住民,他們平時不能隨便越過警戒線。井上溫泉與外界只有一條公路,路面損壞嚴重,如果遇到暴風雨,人和車都無法通行。 


  1949年2月2日淩晨3點,張學良又被突然轉移到高雄,秘密藏在壽山要塞的兵合中。由於走得匆忙,他在井上的書還未來得及搬走。後來據一些軍統特務回憶,1949年1月,蔣介石宣佈下野,李宗仁任代總統後,曾表示要“釋放張楊”。儘管各界呼聲很高,但沒有蔣介石首肯,誰也不敢出面辦理此事。保密局毛人鳳以不知道張、楊的下落而推託。但此時,因為外界已經知道張學良在井上溫泉的幽禁地,為“安全”,他們遂緊急將其轉往高雄。



  在高雄住了近一年,因為擔心高雄已成為空襲目標,1950年1月,張學良又搬回井上溫泉。“那本書(注:指《張學良趙一荻私人相冊》)出來之後,我也聽到有一種說法:有人還覺得大伯過得不錯,住在風景優美的地方,好像過著"田園生活",其實他們那10年過得很苦,井上溫泉遠離城鎮,採購困難。大伯靠自己種點青菜、養些雞鴨才得以維持簡單的營養。本是大家閨秀的大媽也能熟練用縫紉機自己縫衣被,以抵禦山中寒冷。那裏連電燈都沒有,幾年裏,大伯聽力、視力大為減退。他的精神也很苦悶,有時只能逗弄著小貓打發時間。那十年完全與世隔絕,沒人知道他的生死。” 

  1956年12月是西安事變20周年。蔣介石想起了張學良。負責看管張學良的劉乙光從臺北帶回蔣介石的命令,讓他“寫一篇西安事變同共產黨勾結經過的事實”。而張學良本已下決心永世不談此事,但身在囚籠,又不得不寫。這篇文章本是張學良作為私人信函給蔣介石的,但被蔣改為《西安事變反省錄》,還要求他親筆重抄一遍。這篇文章後來還流傳到外部,成了所謂的《西安事變懺悔錄》。從張學良的日記看,當年這些“奉命之作”讓他幾度情緒失控。 

  ●重新回歸的張學良 

  1960年,張學良遷至臺北近郊北投的安全局招待所。6月5日,剛過完60歲生日不久的張學良,按宋美齡的吩咐,與董顯光(注:臺灣原所謂“駐美大使”)到臺北士林禮拜堂。這座禮拜堂是蔣宋夫婦時常去的,被外界稱為“私人禮拜堂”。每逢做禮拜,這裏總是聚集了很多國民黨元老及上層人物。那天,張學良與董顯光最後一個到場,他們悄悄坐在最後一排。禮拜結束時,蔣介石與宋美齡一同緩步退出,宋美齡邊走邊與眾人打招呼,走到最後一排,她忽然向張學良伸出手。這一舉動,讓所有在場者目光都驚訝地投過來,他們發現與宋美齡握手的,竟是“失蹤”多年的張學良。 

  蔣、宋離去後,張群、何應欽等紛紛上前祝賀。張學良後來悟道,這是宋美齡為他設計的露面方式,他心存感激。以後每次做完禮拜,他都能看到很多老朋友,大家一起敍舊,原來嚴密的看管也有所鬆動。 

  “大伯經常說,如果沒有宋美齡,他的命運可能改寫。宋美齡一直對大伯比較照顧,她經常給大伯寫信,信的開頭稱之"Dear漢卿"。有時還會隨信寄來各種禮物。”宋美齡原本就與張學良、於鳳至很熟悉,上世紀50年代時,宋美齡幾次去美國看病,都特地找機會與於鳳至及其子女見面。回臺灣後,她把見面情形寫信告訴張學良,每次提到於鳳至,她都稱“鳳姐姐”。也許因為宋美齡是位虔誠的基督徒,宋美齡那時對趙一荻幾乎隻字不提。而張學良最終與於鳳至離婚、與趙一荻結婚也是在宋美齡提議下完成的。自這一次公開露面後,張學良的生活有了些變化。在宋美齡和蔣經國安排下,他自己出資選地設計,在臺北市近郊北投復興路建了一棟西式二層樓房,院裏有假山、魚池、花房等,條件改善了不少。 

  “但那時大伯還是不能輕易與家屬見面。記得一個星期天,曾任蔣介石私人醫生的盧志德約我們一家去做客,他家隔壁住著董顯光。聽說那天大伯、大媽到董顯光家做客,隔著大玻璃窗。我終於看清了大伯的模樣:個兒不太高,有些發福,頭髮灰白,幾乎掉光了。坦率地說,我有些失落,這個形象與大伯在我想像中的"英俊少帥"的樣子相差太遠了。” 

  直到1961年9月,大伯才在“當局”批准下,與家屬見面。而這一面,他與壽夫人及弟弟張學森等親人之間,整整隔了25年。 

  此時張學良的“自由”仍有限,來往朋友除了家人,只有張群、張大幹等幾家可以走動。“大伯每次外出都要提前報告,出門時,總是兩輛車,前一輛是大伯、大媽,跟隨的一輛就是便衣特務或警衛。他在外頭不可以隨便跟生人講話,否則會被警告。有時大伯在外面會被人認出來,那些人或者想問候他,或者好奇,但一靠近,馬上被身邊的那些便衣攔住。” 

  “每次到我們家,身邊總是有七八個便衣跟著。伯父來之前,他們先進屋,每個犄角旮旯都看一遍。如果看見有陌生人,就會逐一盤查身份,或者把陌生人趕走。我們一家人聊天時候,他們就坐在旁邊聽著。我那時剛從美國回來,對此也特別反感,經常對他們說:可以了吧,你們可以下樓了吧!到了吃飯時間,我直接下逐客令,他們就下樓自己吃飯。” 

  而那時的張學良對此已經很淡然,他總是跟張閭蘅說:“行了,你別跟他們衝突了,我們已經比以前好多了!”為了避免給大伯他們找麻煩,張閭蘅平時也不常去,偶爾去了,家人總要再三交代,說話要小心,不能口無遮攔,免得給他們添麻煩。 

  張家兄弟中,張學良與張閭蘅的父親張學森走動得比較多。“大伯特別喜歡到我們家來”,張學良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,經常通過姐妹倆瞭解外面的世界。有時一呆就是半天,吃了晚飯還沒有動身的意思,“跟班”的就不時上樓來催,趙一荻有些緊張,可張學良正聊得興頭上,故意裝聽不見。“大伯曾跟我們提起,他在30年代就擁有自己的私人飛機,甚至自己駕駛飛機到南京開會,可當年風雲一時的"少帥",眼下連基本自由都沒有。他內心的痛楚,是言語無法表達的……” (來源:瀋陽日報)  


 



  




 
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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