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就是不斷的放下,但最感傷的是,沒能好好說再見。
這部電影的片名絕對不是"少年pi的奇幻漂流"、而是【Life of Pi】
讓我們先從電影的第二個故事(結局)說起吧:當故事講到這裡的時候,相信觀眾都已經意識到【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】的四個人與第一個故事中的四種動物是前後呼應的。 而李安大導演擔心觀眾不能聯想到其聯繫,還讓採訪Pi的記者此時發問以一一對應:水手是斑馬、廚子是鬣狗、猩猩是母親、而Pi自己是老虎。也許可能你還不能接受第二個殘酷的故事,但是李安在講述第一個故事發生的過程中已經數次暗示我們,第二個故事才是真是發生的:1大船遇到風暴,當Pi跳上救生船之後,在中國船員用漢語大喊“斑馬!斑馬!”後,斑馬跳進了救生船。此處暗示中國船員的角色對應。 2當Pi的母親想換素的菜品時,廚師表現的極為惡劣、剛好符合鬣狗極惡的品性。 3猩猩是漂流很久之後才找到救生船並在Pi的幫助下上船,並且只有猩猩是在Pi的幫助下上船。 4在猩猩被鬣狗咬死之後,老虎才突然出現反撲了鬣狗 與第二個故事中Pi的母親被廚子殺了之後Pi終於忍無可忍殺了廚子的出場順序一致。
如此一來、我們知道【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】第一個故事就是現實的隱喻,它含有兩層:一是對真實事件的隱喻,二是經過自己的感悟而升華出對人性思考的隱喻。而第二層便是電影的核心,也是李安和作者想要表達的核心。
Pi年幼是信仰多種宗教,印度教(家庭背景)、基督教(跟哥哥打賭去教堂裡喝聖水,從而和牧師交談)、伊斯蘭教(被伊斯蘭教的誦經所感染)。他認為這些宗教是可以兼容的,他認為自己這樣就接近了神,了解了神。其實Pi就是全人類的象徵,無論哪種信仰,哪種宗教,作者和李安就是要在這裡引起全人類對於信仰的反思。此處的隱喻是:1在船上吃飯的時候,母親因為是素食主義者,想跟廚子換全素的菜品。廚子先後指著腸和肉汁說:它以前是吃素的,它以前也是吃素的,隨後引起了父親的不滿並險與其大打出手。 2飯桌上一個中國水手前來想要安慰這一家人,解釋到:我是信佛的,但是這個肉汁我也吃。因為在船上,肉汁不算肉,只是調味品。 3Pi在最大餓極"時為了大魚跟老虎-理查帕克 進行了殊死搏鬥、全然顧不了自己是素食主義者。 其實這就是對素食主義者一種諷刺的暗示:萬物皆由造物主所創,動物與植物皆為生物,並無本質區別。而此素食主義(或宗教信仰)其實是建立在物質條件相對豐富的情況下,如果人在物質匱乏食不果腹境地就會放下束縛,正如在船上佛教徒會吃肉汁,Pi為了吃魚肉不惜與老虎搏命一樣。 關於那個食人島/人型島的部份,Pi和理查派克奄奄一息後Pi對理查派克說,他們要死了,於是昏了過去,隨後到了食人島~ 這裡的隱喻是代表Pi的理性已經消滅(取而代之的是生存的本能),決定要吃人!草和盤根錯節的樹根代表著人的血肉與靜脈、夜晚會腐蝕動物的湖水代表人體內的胃酸、成千上萬的狐獴更代表著屍體上的蛆!最後Pi在樹上睡覺時摘了一顆果實、裡面藏了一顆人的牙齒,這裡代表著Pi吃飽了身心也感到滿足了開始回復到人類理性的一面~從虛幻轉為現實、那顆牙齒是轉捩點,也因為那顆牙齒他才驚覺這樣只會讓他完全地變成一頭野獸(理查派克)、所以pi才會離開食人島&繼續求生~ 而食人島為什麼是婦女的圖形呢!?因為pi吃的正是他母親的屍體(這就是當人頻臨崩潰邊緣的求生本能啊) 所以,真正的真相是,『沒有島嶼』、絕對沒有什麼食人島救了PI,這一切都是PI自己想像出來的"彌補方式"。
真實的PI一直都存在於救生艇上,吃了屍體,為求生存、救生艇就是食人島 就在Pi"逃離"食人島後、因為他不想繼續活在過去,吃著屍體生存下去、他跟隨著神的指引,乘著小船,向著脫離獸性的彼岸。但此時,他仍然無法完全脫離獸性的一面,載著老虎繼續出發。直到最後,那隻老虎走進了叢林裡,消失了。Pi哭很厲害,因為人類的獸性幫助人類生存了下來,在最危難的時刻生存了下來。而當人無限的追求並接近神性的時候,獸性會在不被察覺時離去了。他告訴作家,在老虎的眼裡看到了另一個靈魂。而父親告訴他,在老虎的眼睛裡,你只能看到自己。父親沒有錯,獸性沒有情感和憐憫,與神性是毫不相容的。起初Pi並不相信,但是在漂流的過程中他漸漸明白了,這兩者是不可能融匯調和的。如pi所說「我以為李察派克 會回頭,但它只是朝著森林深處望去,然後永遠消失了。也許父親說得對,它根本沒有把我當成朋友,但我非常確定,我在它眼中看到的,絕對不只是我自己目光投射的倒影。它就那麼頭也不回的走了,但在我內心深處,它永遠與我同在。」
電影一開始,同時信仰了印度教、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Pi和他的父親母親在晚餐時進行了一次談話。這次談話非常重要,它是整個電影主題的第一次預演。
少年Pi的父親說:“如果你同時信仰三個宗教,那等於什麼都沒信。與其如此,不如選擇相信理性,相信科學……,我寧可你經過深思熟慮否認我,也不要不加分辨地盲目接受。
而母親則說:“科學解決外在的問題,而不是內在的。”實際上是在暗示理性和信仰所發揮的作用不同,前者解決現實問題,後者解決心靈問題——要注意,母親這句話,實際上成為了Pi後來一切行動的心理淵藪。
電影裡提及了兩人的背景:父親被現代醫學救了一條性命,所以他相信科學,代表著理性;母親傾向於宗教,代表著信仰。電影裡還特意強調,母親捨棄家庭跟隨父親,信仰是她與過去唯一的聯繫。
父親和母親的說法不同,少年Pi面臨著抉擇。要理性還是要信仰,這是一個精神領域的經典困境,少年Pi最終做出的選擇是:“我決定去受洗。”也就是說,他選擇了後者,也就意味著他認同了母親的話,
但信仰需要的是虔誠,Pi並非一個虔誠者,他是個泛神論者。成年Pi的一番論述表明,他需要的是一種超自然的、至高無上的力量作為信仰依靠。至於無論是上帝、安拉還是毘濕奴,並不重要。可以這麼說,他的意識裡,信仰的是信仰本身,而不是某種特定的神明。
對虔誠者,他選擇信仰是去解決問題。而Pi這樣的人,他選擇信仰,只是為了逃避問題。信仰對他來說,不是一個具體膜拜的對象,而是一個寄託,一個可以逃遁的空間。
這就是為什麼,Pi要講兩個故事。
兩個故事的真假一直存在爭論。可在我看來,第一個故事毋庸置疑是編造出來的。李安很狡猾,他從不公開談論故事的真假,他知道保持一部電影的魅力就是讓觀眾無限地爭論下去。可他在電影裡的安排,卻表明了自己內心的態度。
一個幻想故事,可以天馬行空無所顧忌;但一個真實發生的故事,必須符合現實。第一個故事裡有食人島,這是一座深海中的熱帶密林,中間生存著無數沙漠中才有的狐。沙漠和大海,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意象。
如果這個故事是真實的,那麼李安為什麼不設置一個長滿棕櫚樹爬滿老鼠的正常海島,使之看起來更加合理呢?可李安非但沒這麼做,反而煞費苦心地挑選了距離合理性最遠的沙漠狐,這是刻意放大不合理,以此來暗示第一個故事的虛幻性,告訴所有觀眾,這只是幻覺,這只是想像。我們都希望第一個是真實,但沒法說第一個就是真實的。
這有點像我們平時開玩笑。比如我調侃一個姑娘說:“你真漂亮我特喜歡你。”這句話有可能會被當成玩笑,也有可能會被當真。為了避免被當真的風險,我會故意誇大這句話“你比林志玲還漂亮,我天天想著你,連肉都不願意吃了。”不合理的部分被無限放大,聽的人自然明白這只是個玩笑。
所以,第一個故事是Pi所幻想出來的,第二個故事是真實的,是理性的。可Pi無法解決第二個殘酷故事給自己內心帶來的煎熬,他只能逃遁到第一個故事裡去,把周圍的遇難者幻化為各種動物,才能讓自己平靜——正如母親晚餐時所說,理性解決外在的,信仰解決內在的。他那一句“我決定去受洗”,實際上就是自己決定逃遁的預言。
李安在這部電影裡,有兩種方式來引導觀眾巧妙地覺察到隱喻存在。一是預演。每一次大的行動之前,都會有一次小的行動作為預演;二是讓本體和喻體反復出現,強化兩者之間的關聯,然後通過構建『喻』、『體』之間的關係,來揭示本體的命運。
晚餐談話,無疑就是Pi講述兩個故事的動機預演;而基督教牧師對Pi說的那句:“you must be thirsty.”和父親說“從它眼中反映出來的,是你自己的投影”,則是李安在不斷在我們腦海裡建立起Pi和老虎之間的本喻關係。
有人說老虎代表了恐懼,我覺得應該更進一步,代表的是Pi的本能情感。在第一個故事裡,Pi把自己一分為二,自己代表著人性或理性,老虎是剝除了理性的原始本能——本能地發怒,本能地恐懼,毫無掩飾地表達自己最粗糲的慾望。
換句話說,第一個故事裡的人與虎,是第二個故事人性與獸性之間天人交戰的投影。Pi不願正視吃人的現實,只得一分為二,變成人與虎的奇幻漂流。這在許多影評裡都有提及。
可是,不要忘了,我們否定第一個故事真實性,理由是它存在著不合理,而且李安保留了“不合理”的標籤,以此提醒觀眾故事的虛幻。
但第二個故事,就真的合乎情理了麼?
回想一下第二個故事的過程:Pi、母親、水手和廚師登上救生艇。水手受傷,很快死去。廚師將其吃掉。然後Pi不小心放跑了一隻海龜,被廚師毆打。母親與廚師爭執,被廚師所殺。廚師把母親的屍體扔進大海餵鯊魚。Pi出於憤怒殺了廚師,並吃掉了他。
在這個故事裡,各種元素和第一個故事完美對應,母親=猩猩,廚師=鬣狗,水手=斑馬,老虎=Pi的本能,看似完美無缺,合乎情理,連最理性的保險公司都快要認同,但其中卻存在著兩個破綻。
第一個破綻,是香蕉。
當Pi講述第一個故事的時候,說猩猩坐著漂浮的香蕉而來。保險調查員立刻指出,香蕉不會漂浮。當Pi講述第二個故事時,對這個細節居然沒有修改,仍舊堅持說媽媽坐著漂浮的香蕉前來。香蕉在現實裡能否漂浮,並不重要。在電影的世界裡,保險調查員指出香蕉不能漂浮,這代表了一種常識,它的功能是用來牽出Pi講的故事裡反常識的地方,內在邏輯是自洽的。
第二個破綻,是媽媽的死。
廚師是一個對食物很執著的人,他會吃老鼠,會把水手殺掉用肉做魚餌。對他來說,每一塊肉都是極其寶貴的。可是媽媽死後,廚子沒吃掉她,扔到了海裡餵了鯊魚——這是一種浪費,尤其是廚師已經吃過了水手,對他來說,最大的心理障礙已經消除,沒理由會做這種浪費行為。
第二個故事本身已經非常圓滿,卻多了這兩個頗為醒目的蛇足。實際上,它們也是刻意被保留下來的標籤,用來提醒觀眾——第二個故事也並非真實——至少隱瞞了一部分真實。
這兩個破綻,都與母親有關。毫無疑問,第二個故事隱瞞的真實,就是母親的下落,前面我說過了,李安喜歡用各種比喻反復強化本喻關係。少年Pi和老虎是其中最醒目的一對,但還有一對本喻很容易被忽略。
母親與蓮花。
蓮花與母親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,在此之前已經有兩次顯著暗示。一次是在開頭,母親在地板上用粉筆劃蓮花給Pi和拉維看。一次是電影中段,Pi俯瞰海底,先是魚形成蓮花,然後又變成母親的容貌(這裡Pi父和拉維的臉都沒出現,指向特別明顯),最後疊加到了沉船。所以準確地說,蓮花代表的是Pi對母親的思念和愛。
與此同時,李安還特意安排了阿南蒂給Pi講解舞蹈,引出一個關於蓮花的重要比喻:林中蓮花。
在Pi問阿南蒂林中蓮花是什麼意思時,她沒有回答。直到我們進入整個電影最關鍵的一段情節:食人島,才恍然大悟。
Pi在夜晚的林中摘下一朵蓮花,打開以後,裡面是一顆人牙。於是“林中蓮花”這個比喻和指向,在這裡得以完成。
我們知道,第一個故事是Pi的幻想。那麼他在島上的動作,肯定是對各種現實發生的投射。蓮花是Pi對母親的思念;蓮花中的人牙,代表了母親的遺骸,也即死亡。而母親的軀體,實際上就是整個食人島。
島是母親,而島下湧起的酸潮,則是母親的下場。
酸潮是一個意義異常清晰也異常恐怖的比喻。如果想表達母親死亡的意象,有很多種辦法,最簡單的比如說潮水慢慢淹沒島嶼,代表母親的溺水;或者鯊魚啃噬小島的根莖,代表葬身鯊腹,等等……可李安選擇的是一個非比尋常,幾乎和海洋沒有一點關係的比喻:酸。
這個酸,自然就是人的胃酸。酸潮撲上小島,這個意象表明母親是被吃掉的,被胃酸所消化,所以遺骸的代表物是牙齒。
Pi在島上吃了植物根莖,老虎吃了狐,這是食母的暗喻。有一種說法認為,根莖和狐代表屍體的肌肉纖維和蛆蟲,代表了吃人,這兩個比喻在電影裡找不到可參照的點。李安如果要設一個比喻,一定不會只設一次,一定會重複多次,或者找另外一個參照點,所以這個猜想是否成立,需不需要影射到如此細緻,有待商榷。但食母是確鑿無疑的。
之所以這麼說,是因為食母之前已經預演過一次。
Pi是個素食主義者,他第一次抓到一條大魚,一邊大哭一邊用錘子把它砸死。砸死以後,Pi跪倒在筏子上,哭著對魚的屍體說:“毘濕奴,謝謝你化身為魚來救我。”他這麼做,是因為自己面臨著饑饉危機,理性告訴他只能吃魚渡日,為了能夠達成心靈妥協,Pi必須在信仰裡找了一個藉口。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關於道德的教義太過鮮明,沒辦法利用,於是Pi只能選擇毘濕奴作為理由。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應出Pi的宗教觀。
於是,魚成了毘濕奴的化身,Pi有了一個可接受的理由,內心回歸平靜。
這次吃魚事件非常重要,承前啟後。
往前看,它與晚餐談話相對照。父親在晚餐時說了句話:“今天的羊肉很美味,可惜你們享受不了。”說明父親是家裡唯一一個肉食者,他代表著理性,理性是要吃肉的。母親則告訴Pi,理性可以解決外在,信仰可以解決內在。這一點是食魚事件裡也得到體現,Pi理性地殺魚吃肉,然後用信仰給自己內心找了個避難所,一個藉口。這個很變通甚至有點狡猾的舉動,與Pi在餐桌上輕鬆地說“我決定去受洗”的精神是一脈相承。
往後看,母親就是魚。魚是毘濕奴所化,那麼母親也一定是毘濕奴Pi來的。Pi吃魚是因為這是毘濕奴的化身,Pi吃母親也是因為她是毘濕奴的化身。一個化成魚,一個化成了海盜。食魚事件就是食母事件的預演。
宗教變成了Pi的心靈庇護所,他給自己構築了一個堅固的殼。對Pi來說,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教義太過清晰,對善惡的道德評判太過清晰,他唯一能選擇的——同時也恰好是她母親所信仰的——只有印度教。只有毘濕奴的神話特性,才能為Pi食母構造出一個合理的藉口。
李安唯恐觀眾還搞不清楚這個比喻,還特意給出一個島的輪廓特寫。有人說這是毘濕奴的側影,有人說這是一個女人,都沒錯。這個輪廓本來就兼具了母親與毘濕奴兩種特性。蓮花是毘濕奴的象徵,而母親信仰的是印度教,毘濕奴的神話就是她講給小Pi聽的。從這個特寫鏡頭,母親-蓮花-毘濕奴這三個元素的連接,得到了一次明白無誤的強化。
這就是為什麼島的輪廓既像毘濕奴,又像是母親,Pi為了給自己的食母尋找了個宗教理由,早視它們為一體了。
在這之前,Pi應該已經做過類似的事情。在幻想層面,鬣狗殺死了猩猩,老虎殺死了鬣狗,但很快鬣狗、斑馬和猩猩的屍體全都消失了,全都被老虎吃掉了。投射到現實層面,廚師殺了母親,Pi殺了廚師。然後面臨饑饉的Pi吃掉了水手的剩餘部分和廚師,最後把目光投向了自己母親的屍體。
食人是一回事,食自己的母親又是另外一回事。Pi在吃水手和廚師時還能保持正常——食魚事件裡,Pi殺死了魚自己卻沒吃,而是餵了老虎,表明他把吃人歸咎為自己的獸性,自己的人性還保持著清醒——但面對自己母親,他內心的驚慌和掙扎可想而知。
在登島之前,有一場驚天動力的大風暴,老虎在瑟瑟發抖,Pi在呼天搶地。開始時Pi還呼叫著神明,但很快就放棄了。這說明他的人性和獸性同時遭遇大了現實中的大挫折,這挫折可能是真正的風暴,也可能是其他災難,總之造成的結果是食物匱乏至極,陷入極度的飢餓。唯一的食物,只有母親。
吃了,自己心理絕對無法接受;不吃,一定會餓死。
可這場危機太過強烈,於是Pi的人性和獸性不得不暫時達成統一,或者說妥協,把母親當成毘濕奴的化身,重演吃魚時的故事,並且構造出一個毘濕奴食人島的幻象。正如電影開頭講述的,到了夜晚,我們都生活在毘濕奴的夢裡。
然後,在幻想層面,人與虎同時登島,Pi吃了植物根莖,老虎吃了狐。不知大家還記得不記得,當Pi告別阿南蒂的時候,阿南蒂給他手腕係了繩子,代表了與最愛之人的告別。再回想起Pi一登島便在島上係了一段繩子,便會豁然開朗。Pi是在告別,與母親告別,因為他即將要吃掉她。
到了夜晚,酸潮湧動,蓮花里只殘存一顆牙齒。等到Pi夜晚打開蓮花看到人牙時,林中蓮花的暗喻發揮了作用,他的理性之火終於覺醒,意識到自己做下的極恐怖的事。
Pi自己說擔心被食人島吞噬,才決定離開,實際上擔心的是食母這件事吞噬掉他的精神,讓他瘋掉,乃至死亡。所以他選擇了逃離這個島,也就選擇了忘記。這同樣也在阿南蒂的情節裡得到了呼應:“我記得那一天發生的每一件事情,但是卻忘記了是何時告別的?”
結果Pi把這件事徹底忘掉了。他給保險員講述第二個故事時,只講到自己暗示吃了廚師,就停止了。他不是刻意隱瞞,而是自己也忘了,唯一殘留的記憶,只有他自己編造出來保留在第一個故事裡的食人島。
阿南蒂的情節在整個電影裡地位獨特。如果把她的戲單獨抽出看,根本沒有任何意義,這段情節跟後面一點關係也沒有,這女人也再沒出現過。但李安從來不做無用之功,他加入阿南蒂的戲,正是為了給後面食人島的一系列活動建立比喻的對照關係。
繫繩子、忘記告別、林中蓮花,這些都是食人島中的重要暗喻,同時又與阿南蒂的故事要素全部融合。沒有阿南蒂的故事,食人島的行為就會讓觀眾覺得不知所云。沒有食人島,阿南蒂則變得毫無意義。兩者實際上是一個彼此呼應的隱喻體系的兩端。
這就是充斥於細節中的各式隱喻所構築出的第三個,也是真正的故事。
李安把第一個故事描繪的極為精美,對第二個故事卻吝嗇到一個鏡頭都沒有,對第二個故事甚至只肯用隱喻來承載。他把現實包裹在美好的糖衣之內,又在現實裡放入殘酷夾心,遞給大家。作家和保險公司相信了第一個故事,Pi本人相信的是第二個,為了強化自己的信念,他甚至還多信了一個猶太教。至於觀眾願意剝開幾層糖紙,則取決於他們自己。
李安用這種極度不均衡的手法,把選擇權出讓給觀眾。他打開了許多條路,每一條都沒有設置終點。《全面啟動》裡,陀螺是旋轉還是倒下,主角究竟是在夢裡還是現實,觀眾可以予以猜測解讀,也可以隨時起身走人,歸根到底這是主角自己的問題,觀眾們是無關的客觀者。但觀眾們在看少年Pi的時候,不得不面臨一個問題:我究竟該相信哪一個故事。
這個選擇權不再取決於故事的解讀,而是取決於觀眾的內心。宗教者從中看到信仰的力量,無神論者從中看到對宗教的否定與稀釋,心靈純淨者與疲憊於現實都市的人傾向於相信第一個故事,而內心黑暗的悲觀主義者,則對背後隱藏的真相不寒而慄。
當李安在採訪時被問起關於第二個故事,他的回答避重就輕,說故事拍完就交給觀眾了,這是個聰明的做法,他放棄了最權威的導演闡釋權,讓觀眾保持爭論。莫衷一是是電影保持長久魅力的不二法門。所以我們不必奢望從他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,相信自己的本心就好。
照本文作者觀點,則Pi裸泳那一段,可視為回到母親子宮裡的意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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